卫儿请回医官岐黄左右不过一刻之间,却见露姐姐已然靠在茶室的躺椅上睡去了,灶上的蒸笼也交与刚从洛湘府提拔上来没几日的仙侍雪依看着。她不忍搅扰,压低下音量与医官嘱咐说:“有劳仙倌大人仔细些,我家姐姐的仙体但有不妥,需注意些什么,您与小仙交代就是。”
璇玑宫内这些个未出闺阁的小仙娥们懵懵懂懂,老神仙岐黄可不糊涂。只听得卫儿在路上的描述,便就约莫猜到这位高权重的夜神仙子近来的反常状态是因何故。如今时局纷扰,冷清清了数千年的天界也合该添桩大喜,好生热闹一番了。
请脉结果却叫这老仙倌儿失望了去,仙子贵体康健,且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儿之身,只有些阴虚火旺而已。
“阴虚火旺?”卫儿不甚明白。
“无甚大碍的,”岐黄与这小仙侍解释道,“因是近来公务劳累了些,思虑过甚而已,吃些开些安神温补的方子调理一下便可。”
卫儿在茶室外聆听着医嘱,自是看不见屋内原守在炉灶边的“雪依”在他们出门后悄然走到躺椅边,旋身一转,幻回了本相——上元仙子邝露。邝露抬手捏了一记法诀,躺椅上被幻化成她之相貌的仙侍雪依也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仙侍雪依乃受先风神临秀点化的一片六瓣雪花,与她的凝露真身皆为六界水灵造化,医家若不细探仙元,仅问脉像断是不会察觉有异的。
是夜,天帝陛下时隔多日再度出现在上元仙子位于侧殿的寝居时,邝露便知道,他已是见过岐黄了。
称病推诿的说辞早已在她腹中酝酿成稿,末了,却未能用上。他只是拥她入怀,说了声,夜深天凉,该歇着了。然后与她合衾相眠,并无其他。及至须臾过后,邝露于静默中听天帝呼吸渐稳,估摸着已是入睡,如常要与他按摩眉间以助安神。
不料,纤手将一抬起便叫他捉了去,按在了胸口。
“陛下?”
“不必了,邝露,”他犹闭着眼,声音虚虚渺渺,总令人分辨不清悲喜,“有你在就很好……本就是润玉,痴心妄想了些。得陇即望蜀,却忘记了天命难违……其实,这样也好,润玉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好一个父亲。”
“不是的,陛下——”
她俯首忍下心尖酸涩,额间抵在了他的胸口,衣料之下是他失却了逆鳞的旧伤疤,“陛下虚怀若谷,待鲤儿和棠越公子尚能视如己出,邝露相信,陛下来日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陛下!”
冷不丁地上下翻覆,邝露一声惊呼,身形微颤。遂听得耳侧萦绕的清润嗓音隐生怒意,又渐次喑哑下去:“不同的,邝露……你知道的,他们是不同的——”
“陛下……”该就此打住的,她清楚地知道,瞧着他眼角漾开的胭脂色冷,开口却只是聊胜于无地提醒了句,“邝露身子不适,医官说了,不可劳累过甚……”
“无妨,本座,轻点就是……”
一场□□沉浮间,她断断续续在想,这天地六界之内,医者无数,但胆敢且能够隐瞒天帝陛下的,唯有一位,瑶池王母。
左右西王母诞辰将至,她身为晚辈也合该前往拜贺的。
“不可,”天帝听罢上元仙子的请假事由,想都未想,便直接给否了,“邝露,你该知道昆仑现在的处境何等险恶。”
女魃明告六界要领十万阴兵入昆仑为这位故交贺寿,而冥界现阴兵怨气汇聚忘川至黄泉一线。女魃用兵诡谲,最善用疑兵之计,声东击西。昆仑,还是黄泉?九霄云殿上众将星争执整日而未得一致,只得分兵两线作战。
当然,这不过是九重天刻意透露的消息。
实际上,鬼尊明言袭昆仑,暗动向黄泉,天帝与凤帅综合各方消息情况,却判定鬼尊娘娘真正的目标在蓬莱仙岛。
当年冥界初立,为防阴间怨鬼偷渡苦海回阳作祟,女娲赠苦海神灵东王公三颗上清仙石以布法阵隔绝两界。东王公将仙石落于苦海与人间相通的东海深处,化作三座仙岛,世称蓬莱。
鬼尊的目标始终在于领阴兵归阳而据人界。
若奇袭蓬莱不成,很有可能顺势调转兵力出黄泉,不得不防。唯昆仑通抵人间的不周山已塌,阴兵以阴浊鬼身无法借道昆仑而回人间。因而天帝与凤帅外称分兵昆仑与黄泉两线,实则是遣小部联军加强黄泉护卫,而大部分兵力假以护卫昆仑之名暗调往蓬莱。将于混元境举办以贺王母仙寿的蟠桃盛会,也是为了掩盖天魔联军的佯动之举。甚至,王母娘娘自己也已应召,即将率大部昆仑弟子前去支援蓬莱及黄泉。
此役计定,无疑是将昆仑一派置于了险绝之境。
“陛下知道的,王母娘娘对上元有教养之恩,若非娘娘誓言此生绝不收徒入室,邝露本该唤娘娘一声师尊的……何况,这场寿宴事关此役成败,上元若不现身,难保不引鬼尊生疑。”
“……陛下难道想让上元,成为贻误战机的千古罪人?”
……
举世皆知,瑶池神女西王母神威凤仪,傲骨凛凛。此番仙寿,即得鬼尊言明要领兵前来道贺,昆仑自然不能小家子气。以往设于瑶池,尊神上仙们才得参加的蟠桃宴,此番被移至混元境女娲殿前,与阖派弟子及天界派来助战的神将们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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