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缭绕的行宫轩阁,比不得九重天阙的煊赫华贵,却多了几分清幽雅致。壁饰青竹,幔绣琼花,橘色夕照映透纱窗而入散落于大理石堆砌的温汤池内,浮光跃金,明灭闪烁,波光粼粼。
椭圆的池子前后各蹲着只形容呆萌滑稽,盆口大张的石雕小兽。清澈透亮的温汤泉水从兽口喷涌而出,潺潺流注进池内,腾起的箬水雾浓,沾衣沁湿了立于近旁的神女薄若蝉翼的及地丝裙。
退冠未绾的青丝长发披散于丝缕不覆的香肩削骨之上,素日恭谨内敛的上元仙子仅着件几近透明的藕粉色抹胸束腰烟纱长裙,朝她的殿下盈盈一拜,将自己一身若隐若现的风光景致尽皆献于那白衣谪仙的墨眸深处。
“上元仙子邝露,恭迎天帝陛下。”
“邝露,你明知道……”拢于雪袖内的手紧握成拳,血脉里渐渐喧嚣起来的灼热被天帝润玉极好地遮掩在端方矜持的清贵俊容之下,“……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趁润玉尚有一丝清明之前。
到底未经人事的闺秀娇女惴惴不安地按着刚刚才从那画册上看来的施为,懵懵懂懂的。哪里晓得眼前仙君已是烈火灼心,如满弓之箭堪堪就在离弦崩裂的边缘。只见他尤自一派风清月朗之态,白衣皎皎的模样,心底尤自一沉,寒凉透骨。
好在,她惯是知道如何在他面前收敛不当的难堪情绪,强颜欢笑的。
“上元好容易等来陛下,有何可悔的,上元只想……”点墨俏容堆挤着笑靥,邝露硬着头皮近前一步,几乎贴上了他,踮起脚尖在他耳下缓吐幽兰,“上元只想与陛下……做个交易。”
“交易?”呼吸微乱的润玉俊眉微跳,大约便是明白她这一切所为了。
“是,上元追随您数千载,自认最懂天枢天帝的鸿图伟志治世之道,比起那白鹭小儿,上元更合适在您之后,执掌这六界至高权柄……作为幼帝之母,垂帘听政。”
果然,这借口编的委实不错,但天帝陛下不想叫她得意了去。
“笑话!”他夹住她骄扬起的下巴,嗤道,“天界不是人间,从未曾有此先例。”指腹间触感细滑柔腻,若入口细尝应当十分有滋味。
“上元自信做得好这先例!”
水润樱唇翕合之间忽然亮出利齿尖牙,恨恨地咬了口恶意捏得她下颔生疼的修长龙爪,挣脱出来,自顾自地继续道,“……何况,陛下您如今别无选择,或者说……其实在您心里,区区一个上元仙子的清誉和前途,要比二殿一家的性命安危,更重要些?”
“哼呵……”
上元仙子邝露,究竟哪来的自信与孤勇敢在他面前做戏?欺瞒耍诈,玩弄人心,她怕是当真忘了她这些皮毛伎俩是跟谁学得!
润玉眸光沉沉地打量着她故作的倔强乖张,刚刚被咬的食指打她唇边描摹而过,缓缓摩挲上她眼下的那颗俏媚的泪痣,冷哼了声。
邝露,这是你自找的……
“那好,邝露……”他拈起那烟纱长裙上的抹胸丝绦,缠绕于食指上,胭脂泛红的眼尾侧漏出恶毒刻骨的冷冽,“本座就用这天地至尊的权位,换你……护锦觅无恙。”言罢,只一轻扯,那碍眼的裙纱便迤迤委地。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肩头的微颤和眼底闪过的隐痛与怯意,但……那又如何?直到刚刚,他都给过她机会,是她不肯回头的。这场自欺欺人的荒唐戏码,是她固执地开了锣响起鼓,他便只能陪她同唱下去。
“上元记住,这只是交易,你自己强求而来的一场交易……”
“是……”
“本座不会爱你……永远不会!”
“……是……”
心伤透了,冷到极致,到最后也就没什么放不下了。
夕照如血,细流飞瀑哗哗交响着靡音紊乱,满室清雾烟笼颠倒了日月乾坤。
今夕是何夕,我生或我死,孰是又孰非?
他们无力费思量,只听凭本能地抵死相缠着,如是两只寒冬腊岁里的刺猬,绝望而无助地披着一身尖锐相互取暖,亦相互伤害着。血肉模糊痛彻心扉,偏又酣畅淋漓,不死不休……
日落月升,清清朗朗的晨光透纱映入,驱散了殿内残存的阴晦。素来仪容庄严的清贵神祗散披着长发,丝缎中衣襟口散敞地斜歪在软榻上。拂去累极睡沉中的仙子脸颊两侧交融的泪与汗,以及修长雪颈间的几绺薄汗微湿的乱发。
心间恍然闪过一念,他双目微阖,抬手幻出了一只血玉指环。
彦佑此蛇素来游手好闲,不堪大用。唯是耳目通灵些,且又学了些旁门左道的机巧术法。施法帮他遮掩这颗由他心头之血浇筑过的鲛珠本相,所为倒也巧妙。化鲛珠为玉指环,珠中的应龙心血幻为了桃花朵朵。玲珑剔透的雪色脂玉上错落绽放着殷红的桃花纹络,古拙雅致,甚是精巧。
润玉轻握起仙子的手掌,将这暖玉生烟间的滴血桃花套进她纤细柔嫩的指端,换取下她的一绺青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年少时的夜神大殿曾以为这是他唯一所能期许的未来,所以宁愿忍受着漫漫长夜里孤衾清冷,恪守一个虚无缥缈的婚约,只为等待着与属于他的小仙子相遇相知,执手偕老。孰料,尔后的天枢天帝坐拥了世间万物,三千繁华,唯一给不起的便是这一纸婚约。
不冠天枢之名,不与天后之分。邝露便只是前朝的重臣上元,而非先帝之寡妻遗孀……她才永远有一条退路,无谁能拿着伪善的清规戒律,来妨碍她的去留自在。
自欺也好,欺人也罢。
他们之间……只是,也只能是作了场交易。天枢天帝与上元仙子为了六界至尊的无上权势,如同世间诸多的权谋联姻一样,只关乎权与势,利与弊。
无所谓对错,不耽于风及月。
他清楚知道应当如何行事,却还是学着凡间俗礼,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发丝与自己的打成一结,小心翼翼地隐入衣袖。适才起身下榻,捏诀换上银袍冕冠的朝服化光而去,准时出现在了九霄云殿之上。
待他朝会归来,已是午后。
邝露端坐在庑廊上煎茶布棋,背衬着满庭桃花灼灼,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陛下。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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