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正视蔡述片刻,肃然说:“是。”
蔡述笑了笑,碎残菊瓣从他的指头缝隙落下尘土。他悠然道:“嗯,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若你再让我失望,我不会送你回内阁,而是会让你离开帝京。”
苏韧感到自己在蔡述的面前,苍白得就像只初生的鳖。壳子尚软,不堪一击。
他虽弯下腰,却深深记住这种权臣面前无力的感觉。
他刚回到西小房,黄凯派人来传话“内阁中书苏韧办事失职,阁老下令罚俸一月。”
苏韧虽然知道这是做戏,但内心有点惨然。全家都在等着他俸禄下锅,本月只能靠谭香的木偶人工钱救急?
他在空白的宣纸上画了四个龟形。原定的计划,三个人之中,他要拉拢一个,中立一个,排斥一个。但现在计划必须随着新的信息而改变。他先取得令两只“鳖”同盟,消散第三只“鳖”的敌意。他不能得罪清流,也不能得罪宦官和廖严。他瞥了眼蒋聪,把一只“鳖”涂黑。
万周打着呵欠,吃了口燕窝。他朝苏韧挤挤眼,意思是可以一起走了。
苏韧理了下纸笔就和万周同时告退。徐隐照例是最辛苦的留到最后。
万周出了东华门,才宽慰了苏韧几句,将一张票子飞快塞到苏韧的袖子里。
苏韧马上伸手探袖,万周却长臂一挡:“嘉墨,不要推辞。大街上人来人往,难看。对为兄,这点钱是小意思。我算是廖制台培养出来的人。墙倒众人推,我最瞧不惯。”
苏韧心想: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确实难看。
这回欠了万周的情,就等于两人私下有了一层,正中自己的下怀。
他长揖道:“四方兄之心,苏韧没齿难忘。”
万周开玩笑道:“何足挂齿?将来为兄有吃鳖的时候,你小子不落井下石就好。”
苏韧“啊”了一声?万周往嘴里放了片人参,说:“你还真是个老实人呢……。看来也没怎么玩过吧?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喝酒。”
苏韧踌躇,他略闻万周的风流名声。他说的喝酒,就是“花酒”。
他才收了钱,又极愿表现出与万周同进退的心思。但是“花酒”……可不是麻烦一桩?
他只能再憋口气,让自己显出脸红来,讪讪的傻笑。
万周摇头道:“还好你不是户部出来的……。在那里不能一块儿嫖,就不能一块儿办事。”
苏韧还未回答,万周就跳上自备的马车,吩咐道:“去虹楼。”
苏韧想,下次他再要请自己,自己是不得不说“好”的。
当嫖客,花自己的钱,买人家的笑,却是帝京官场最轻松的一种交际方式。
他在车中思考,拿着那张画着四只“鳖”的纸。取出篮中未干的狼豪,给其中一只背上加朵花,和自己这只连线。去掉这只,就是最清白的那只了……徐隐。
他特意让赶驴车的绕道,先去东市买了块鹿肉。回家之时,天又摸黑。
他敲开了门,对一家人笑道:“给你们尝鲜。”
谭香兴奋地搂住他脖子:“阿墨,我做完了!”
“木偶?”
“嗯……全做好了。我满心都是那些/饭都没做,还好你带了肉来。”
苏密哼哼道:“我饿死了。”
苏甜白眼道:“你死了,就不会叫啦。”
苏韧先替谭香欢喜,又心疼孩子们。他赶紧放下东西,卷起袖子,升火烤肉。说来也怪,不管他在内阁怎么受气,回来听了这娘儿几个呱噪,倒是暖和了许多。
苏韧问谭香:“那你就要交货给蔡家?”
谭香摇头:“我才不去他家,免得蚌壳当我讨钱去的……。我虽做完了,还有的修呢。”
苏韧笑,看着火星哔啵,灵机一动。
孩子们分吃鹿肉的时候,他韧翻箱倒柜,把自己上私塾时几本旧书找了出来。
其中有本边脚破烂的,就是他私塾先生的诗。那苏老头一辈子只考到秀才,却爱做诗。临死把平生心血所成的诗集,蒙馆都留给了偏爱的学生苏韧。没料到苏韧收了没用的诗集,转让了苏家私塾,就投身官府了。
谭香对已故的苏先生颇有感激之情,见那本诗集倒能认出来,眼圈一红:“唉,偏苏先生也死得早。要不然我们把他接来,当成爹侍奉也好。”
苏韧心不在焉:“他没那个福气。”
他翻看着老师的诗集,把其中数首勾画抄录下来。
从第二天开始,苏韧在内阁休息时间,好像常在琢磨写诗。
他一个人就常常念着“平平仄仄”,还把学诗读物夹在公文中,“不慎”落在地上。
苏韧是个认真做戏的人。他满脑子除了公务,就是诗了。
他暗中把不怎么通顺的习作放在桌子上,吃饭时候还叨着,以指击节。
万周常捧场,委婉评点几句。蒋聪见他的诗错了韵,不由笑话几声。连黄凯都说:“苏韧大概是吃错了药,这辈子当诗圣也太晚了。不过男人多想想这个,也比想女人要正经。”
只徐隐一个,未曾开口。苏韧有时问旁人,故意把目光投向徐隐。这种眼光,带着
“诗林新人”的期待,还带着“班门弄斧”的胆怯。
冬至前一日,众人都早早离开内阁。只有徐隐一个照例留下。
苏韧先和万周出门,因故返回衙门。
他从门缝窥视,只见徐隐正在俯身看他放在公文下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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