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家风是什么？
坦荡疏朗。
江家的家训是什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父亲曾经无数次教导过他们要懂家训，明是非，可江澄却觉得，自己恐怕难以达到父亲的期望了。
他做不到在家人犯错的时候带着对方认罪而是第一时间销毁证据，他做不到在面对亲人危难的时候还毫不犹豫的选择所谓的“天下大义”。
他思虑的太多、顾忌的太多……也失去的太多。
所以面对仅有的东西，他会不顾一切的抓住，不管代价是什么。
“哥，我不想伤你。我已经伤过很多人了。”
江澄心底涌上了一层没由来的恐慌，他握住江空的肩膀吼道：“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是啊，他不在乎。因为只要认下了你是他的亲人，他一定会对你掏心掏肺不求回报，又怎么会担心你是否伤到他？
“连心”似乎开始发烫，江澄突然觉得头痛欲裂，魏无羡上前扶住他，着急的大喊：“江澄！江澄你怎么了？！”
江澄想上前去拉住江空，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对着自己微笑，看着少年的眼角渗出了红色的血泪。
然后，看着他转身离开自己的视线。
没有任何犹豫。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后来一些模糊的轮廓渐渐的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并逐渐有了色彩。江澄抬起手，“连心”在发光，戒面上的纹路显得妖艳异常。
江澄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极为飘忽不定，似乎下一刻便会归于沉寂。
眼前是一张案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还趴着一个穿着深青色衣服的少年，似乎是在睡觉。江空环视周围，发现四周都是极为模糊的影子，不过多多少少都能看出来形状——许多案几，还有一些人影。
自己应当是在一间私塾内。
“吵死了……”少年喃喃，随后不耐烦的抬起头，露出一张和江澄一模一样的脸。
他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的开口嘲讽：“‘投之我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瑶’者，美玉也。如切如锉，如琢如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可不像某些没读过几本书还非要强行装X的人说的那个‘窑’。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能够把这么美好的名字歪曲成那样，这个人心理到底是有多扭曲多见不得别人好过啊？”
瑶？江澄突然想到，江空身边的人就叫孟瑶。
所以这里是……
面前的少年轻笑一声，道：“我？很简单嘛~”
“‘空’呢，就是虚无、没有、空洞的意思。”
“不、过、嘛……我倒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的。空即为无，无即为空。‘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人本来就是生来什么都没有的，正因为生来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能够拥有未来所有发展的可能性……”
“正因为生来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有资格拥有一切。”
那一瞬间，江澄突然发现周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围的一切骤然变黑，只有面前的少年还有他周围的一切在发着光。
不对，不止……
江澄看见，在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服的少年，坐在桌案前，转头看向他。
那个少年，长着孟瑶的脸。
那一瞬间江澄觉得，自己好像要明白什么了。
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江澄看见江空提着一盏灯，在一片黑暗中行走，周围都是大片大片深灰色的、形状奇怪的影子。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银白色的人影。
江澄快步上前，和他并肩行走，却突然看见江空身边的影子晃动了一下，随后听见一个清冽的少年音：“你会帮我报仇吗？”
江空瞥了一眼身侧的影子，然后微微一笑道：“自然。”
银白色的人影颤动了一下，随后说：“那我把命给你。”
江空轻笑了一声，随后带着笑意道：“我拿你的命做什么？”
“那你为何帮我？”
江空的眼睫微微垂下，那一瞬，江澄看见在江空的身后突然出现大片大片深红色的影子。
在那一片深红色的影子中，有一个小男孩。男孩穿着已经破烂不堪的紫色衣服，依稀可以看得出是江家的家纹袍。他无助的趴在地上，身上都是伤痕和血污。小小的身体不断起伏，不断地发出悲鸣。
“哥……阿娘……”
“呜……我好疼……我好疼啊……”
江澄整个人都僵**。
他走到那个男孩面前，发现男孩手里还死死的攥着一个东西。
江澄颤抖着拨开遮住男孩脸的头发。
男孩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或许……”江空慢悠悠的开口，同时，男孩和红色的影子全部消失，只留下一个上面有着莲花图案的银铃。
江澄扭过头，发现江空刚好转头，看向那个银白色的人影。
江空的微笑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完美无缺，他的眼神温柔而怜悯，就好像一个大哥哥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弟。
他对那个银白色的人影道：“或许，我想帮的不是你。”
江空的眼神很温柔，但是江澄觉得，他不是在看那个银白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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