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他也从来都不会对人抱有什么太过天真美好的期望。
实际上，他在和任何一个人相处的时候，都会做好对方要离开的打算。至少这样，在别离的时候自己不会太过悲伤。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在某些时候会突然萌生出一种“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的念头。
就在孟瑶对他说“没事了”的时候，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此刻可以成为永恒。
他已经很累了。
就算有部分残缺的前世记忆和知识作为支撑，就算他的实力足矣保己身无虞，他也还是会害怕。
关于此世最早的记忆是在无边的黑夜里，有人拿着刀，一下又一下的，慢条斯理的划开他的皮肤，然后直接朝伤口伸出利爪，撕拉－－
江空从梦中惊醒。
“醒了？”
听到声音的江空坐起身子转过头，正好看到孟瑶打开窗户，转过头对他微笑。
那个时候阳光撒在少年的身上，让他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那样温柔而明亮。
那个时候江空突然间就想，如果以后每天醒来都可以看见他的微笑就好了。
可惜，这不可能。
他们还是要去往兰陵，孟瑶还是要去认祖归宗。
就算江空早就猜到，此去不会有那么容易。
孟瑶被人从金鳞台上踹了下来。
从最上面的一阶，滚到最下面的一阶。
江空为了躲避修仙世家的人所以没有与孟瑶同去，但是看到对方神色自如的回来的时候，他多少都能猜到点什么。
特别是，给孟瑶上药的人还是他。
当时的江空在客栈的房间里给孟瑶上药，强忍着怒火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孟瑶不答，只是按住他有些颤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那种笑容让江空看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孟瑶道：“阿空，我没事。”
江空好沉默了一会儿。
孟瑶知道他是在缓解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多说什么惊扰他。过了一会儿，就听得江空道：“这次以后估计你就要成为玄门百家的笑柄了，我们要先去避避风头吗？”
孟瑶道：“好啊，阿空想去哪里？”
“去濮阳吧，”江空不假思索的答道，“哪里或许会比较清净。”
“这么干脆？感觉阿空似乎就在等我这个问题一样。”
江空笑了笑，才道：“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要是不想去那里，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孟瑶道：“就去那里吧，既然阿空想的话。”
反正……除了这个人身边，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去的地方。
就这样吧。
这样想的孟瑶不知道的是，江空说要去濮阳并不是心血来潮。
濮阳那里，有他的前世遗留下来的东西。
他想要完全找回前世的记忆与能力。
虽然很危险，但……
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会甘愿平庸一世。
因为他知道他们如今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
因为他知道以后还会有着许多麻烦降临在他们面前。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想看着自己珍视的人再被人踹下来，跌得那么疼。
二人跋山涉水来到了濮阳的一座小城扎了下来。
孟瑶去给人当账房先生，江空则在医馆打工。
有钱一起算，买菜轮流去，晚上也是同睡一张床，日常家长里短的琐碎一起唠嗑……相当平淡，但是孟瑶心里多多少少总有那么一丝的不安。
他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直到那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
“生日快乐，”青衣的少年对他露出微笑，见他似乎要开口，一挑眉抢先道：“今天就别再说我浪费了啊。”
孟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道：“好好好，不说你了便是。”一瞥看到桌上的酒，道：“阿空，你这是……”
江空道：“你不想尝尝吗？”
孟瑶笑道：“好吧，不过阿空待会儿可要看着我点儿，不然宿醉的感觉可一点儿都不好受。”
江空倒了一杯酒给孟瑶，道：“担心什么，大不了你喝倒了我照顾你呗。”
孟瑶闻言突然心里一暖，接过酒饮下，却是突然觉得眼睛酸胀。
他真的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遇见这个少年真的很好。
还会有人念叨他的情况，还会有人会因为他的不注意个人冷暖恼火－－虽然还是会抱怨他，但却会一丝不苟的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一直以来都是孟瑶在照顾别人的，但是现在被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沉溺。
在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时候，归来看到的不是黑暗冰冷空无一人的房间，而是暖色灯光下，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坐在桌边对着你温柔微笑的少年。
这种感觉很平淡，但是却足够温馨。
江空在一边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感觉怎么样？嗯？这酒很辣吗？”
孟瑶连忙道：“有一点，咱们先吃菜吧。”
江空似乎是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变化一般和他唠着家常，偶尔劝酒，看着他喝。
孟瑶不胜酒力，很快就醉了。
暖色的灯光下，眉目如画的少年伏在桌边，还死拽着江空的手，对他道：“阿空，谢谢你。”
江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要知道，男人这种奇怪的生物吧，有什么苦有什么委屈有什么抱负有什么小疙瘩都喜欢闷着不说，总是装出一副什么都没事儿的样子，但却是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人能够懂得自己。而且还好面子，你要是不分场合的戳穿了对方万一是个脸皮薄的搞不好还会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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