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问：“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
江空道：“看清楚了，不过他也看清楚我的脸了，而且当时他的表情简直不能更惊悚。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拔剑想要杀了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捂着脑袋就跑了出去。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跟在他后面就跑了出去，就看见他跑到一辆马车跟前，问‘找到了？’这种话。我觉得不对劲，就出手了。”
孟瑶问：“当时那个突然炸开的东西……是什么？”
江空道：“我自制的小玩意儿，叫‘霹雳子’。你得知道我不喜欢用剑，出门在外走的远了，总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孟瑶道：“你跟秦老医师道过别了吗？”
江空道：“说过了，他也是知道我这两天要走才非要让我回去吃饭的。本来我是不想和他道别的……算了不说我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孟瑶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很久以后孟瑶回忆当时的自己，总觉得有种虚幻而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感受。
就好像魂魄离开身体，浮在高空，冷冷的看着底下的那个人在用着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看着那个人麻木的安排后事，寻找住处，订棺材，选日期……累了也没有睡，而是呆呆的坐在一边，任凭那个青衣的少年叫他也不会理。
“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江空把碗端到他面前，“我做了一些粥，你多少吃一点吧。”
孟瑶没怎么动，只是说：“你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就吃。”
江空道：“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孟瑶很认真的想了想，似乎真的是昨天……唉？还是前天？
江空看他这样突然道：“别想了，是前天。”
孟瑶没说话。
江空道：“一会儿就该下葬了，你现在不吃，一会儿撑不住的。”
孟瑶似乎这才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道：“好。”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江空会说自己撑不住。
虽然自己当时的状态已经和行尸走肉没区别了。
“民间的说法，下葬之后是不能回头的。”江空看他送走那些人后似乎快要倒的样子，实在没忍住还是伸手拉住他走，道：“不然亲人的魂魄也会跟着他走。”
江空的手指是冰凉的，但是掌心却足够温热。孟瑶点了点头，跟着他一步步下山，没有回头。
已经很累了……
已经没法再走了……
“……你哭了？”
哭了吗？
孟瑶伸出手，捂住眼睛。
真的哭了。
明明不想哭的……
江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松开了一直握着他的手。
那一瞬间，孟瑶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慌。
近几日江空都很少说话，只是陪着他把事情做完。
他就像影子一样跟在孟瑶身后，从来都不说其他的事情，就只是陪着他。
可是一旦孟瑶发现自己就快撑不住的时候，总能找得到他。
可是现在……他要离开了吗？
……怎么可能。
猝不及防的被人抱住，一手环着腰，一手搂住他的脖子，是一种异常亲密的姿态。
孟瑶原本是不习惯被人抱着的，或者说，应该是大部分男孩都不怎么习惯这种明显的带有安慰性质的拥抱。
但是在那个时候，孟瑶突然觉得无比的安心。
所以他抱住江空，哭了出来。
卸下了全部的伪装，此时的孟瑶，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一个需要安慰的，惶恐不安的孩子。
很久很久以后，孟瑶和江空坐在一起聊天。
那个时候，孟瑶已经不再避讳在江空面前提起孟诗当年的突兀离去。
孟瑶道：“阿空当时为何要抱住我？”
江空道：“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当时，我不想看见你一个人。”
孟瑶顿了一下，才道：“我当时……很丢脸吧？总是浑浑噩噩的。哭完之后都没走几步就眼前发黑，还是阿空你背我回去的。”
江空道：“还好，虽然当时咱们两个身形差不了多少，不过你实在是太瘦了，所以我背你还是很轻松的。就是回去之后的那天晚上让我有点心惊肉跳。”
孟瑶苦笑道：“……我当时只是因为一回去吃了饭就睡，所以晚上睡不着才起来发呆的。”结果江空起夜看到他，还以为这货有什么想不开的吓得当即就抱住他，直接把他压在了地上，胳膊垫在他的脑袋底下，死活都不肯起身，生怕自己一松手孟瑶就因为精神失常撞墙或者以头抢地。
对此，当时的孟瑶是很郁闷甚至是很想骂人的－－差点就骂出口了－－我特么有那么脆弱吗？！
江空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当时你自己是什么眼神。”
那种眼神太过灰暗，让江空不得不去绷紧神经。
而后来，在江空放开孟瑶之后，对方想站起身结果还是因为腿软跪了。江空以为他还是走不出来，抱住他，当即就来了一句：
“我愿意做你的家人。”
孟瑶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江空看着他，眼眸清澈，一字一句道：“以后，有我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
“阿瑶，我们结契为兄弟好不好？”
孟瑶一直没告诉江空，在他当时那么说的时候，自己好像得到了某种救赎。就好像在黑夜里，突然看到了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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