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坐在接待室里，手上捧着一杯红茶，杯底有几片从茶包里掉出来的细碎茶屑。对面坐着唐云。中午的时候，林行住的酒店发生火灾，火势不大，没有伤亡，林行当即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和唐云打了电话，打算和她报备新的住址。
“别住酒店了，你先来找我吧。”唐云在电话里这样说。
“是这样，中午接你电话的时候你哥也在，我看他的意思，应该是帮你想主意了。我过来的时候他还在交代工作，估计待会儿就来。”
林行有些诧异，他没想过让程英柏插手这件事。和唐云谈了几句，就有人敲门，是程英柏。
他在林行身旁的沙发上坐下，颇有些严肃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和我说？”
唐云看看两人，轻声说了一句先走就起身离开。
“房子的事已经麻烦你了。”
如果是真的放下，是真的不再在意过去，对程英柏就不必避嫌，不必觉得麻烦了他。林行知道对方没有这个意思，却做贼心虚般忍不住这样想。
程英柏顿了顿，抬起手松松领带，看起来平静了些：“选住处也不选好点的。别再住酒店了。唐云本来想让你去她那儿，但是她那儿不方便。
“刚来C市的时候我爸给了我一套房子，电梯公寓，离市中心不远。几年没住，今天下午刚叫人去收拾了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看，满意的话就暂时住着，行吗？”
林行双手仍捂着杯子，对上程英柏带着关切的眼神，半晌说了句好。
到点下班，程英柏载着林行穿过高楼与街道，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进了公寓楼。
灯一打开，屋子里亮堂堂的。家具都是之前就有的，都是程英柏喜欢的北欧简约风格，看样子是已经请人打扫了个干净。林行打开窗户，屋子里涌进一点凉风。
“哥，谢谢你。我想了想，之前拜托你的房子的事还没定下来，我就先在这里住吧。”
“嗯。”程英柏看着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两把钥匙：“收好了，只有这两把。”
林行接过钥匙，抬起头看程英柏：“房租怎么算？”
程英柏：“这个不急，等你工作定下来之后再说。”
“好。”
放好了行李，程英柏带林行去吃饭，两个人就近吃的牛油火锅。林行的工作暂时定了下来，有朋友帮着牵线，他慢慢接了些做图的单子。
两个人谈完了工作，眼看就要无话可说。林行在脑子里努力思考普通表兄弟之间可以聊的话题，工作没得说了，聊感情不适合他们，兴趣爱好倒也可以谈，只不过太容易牵扯到过去。林行有些犯难，总不能说“今天天气不错”吧……
林行想象过，和程英柏见面后能说些什么。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复合，什么都能互相分享；二是像现在这样，说的不能过于隐私，工作、近况，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火锅飘起来的白雾仿佛把两人隔得很远。
程英柏仿佛看出林行的局促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些家里和朋友的事，其实和林行没多大关系，但也能顺着话题聊下去。
以前不是这样，恰恰相反，在交流中，林行往往是掌握主动权那一个。先是情书，隔三岔五地写，内容没有固定，有时候是甜蜜的情话，有时候是日常的碎碎念，程英柏大多数时候不给出反应，他也乐此不疲地写，把最直白的爱意一股脑地倾诉在文字里。坐在一起吃饭也是，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林行就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新鲜事。要是程垚在家，他就装了乖，再也没有两人独处时乖张活泼的模样，温顺得像换了一个人。然后是睡前的拥抱。十七岁的林行很喜欢用肢体语言表达情绪，每天晚上都缠着看上去有点凶但脾气其实很好的表哥讨要拥抱。不到一个月，程英柏在睡前拥抱的固定环节里被占了不少便宜。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程英柏对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吧，只是还做不到果敢地靠近，只好在强烈的攻势中徘徊前进。
毕竟不是谁都和我一样自私且没心没肺，不考虑家人和亲情，也不考虑他当时的纠结。林行默默自嘲。
心里想着事，东西就吃得慢。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人带着一身火锅味出了门。
程英柏把人送到楼下才去取车。临别时对林行说：“我在公司的时间多，有事可以来找我，搭2号线就能到。”
“好。”
不管程英柏说的是不是客套话，没过几天，林行就去找了他。程英柏问他什么事，他只说刚好天气好人也没事，就来找表哥玩。表哥表示还有工作，只得等完成之后一起去吃饭。林行说好，在对面的咖啡厅乖乖等着，托着下巴看玻璃窗外日色渐暗与车水马龙。
在这之前的每一天林行都在想，要怎么更自然地相处，要怎么找到话题并且顺利地进行下去。他自认为把听话表弟的角色演得不错，言行举止毫不逾矩。只是有一点，他还爱着程英柏，于是总会抑制不住地想要见到对方。要见面，却只能借着亲情的名义。
暖橘色的夕阳带着热度斜斜地照进咖啡厅，林行在日光里舒服地闭上眼睛。忽然间阳光消失，林行睁开眼，自己被覆盖在一片阴影中，阴影来自程英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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