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到底是睁开了眼,在半晌假寐后。对上二娘的瞬间,视线却还是慌忙转开,险险避开四目相对落定在了榻前屏风上的九朵莲花上。
满室烛影明灭,浮光昏沉,万籁俱寂间只听得角落里计时的更漏滴答作响。
她家二娘就倚坐在榻旁的玉几上,冷眼瞧着诸天神魔口中的天界第一女官闪躲着眼神,可怜兮兮地包裹着被子将自己蜷缩成团,有一下没一下绞着幔帐的边角......犹如年幼时闯下祸事后一惯的无措慌乱。
半点长进没有!
箬茗好笑又好气,左右她是不急的那个。
滴水刻计,光阴复过一寸,邝露终是败下阵来:“二娘……”
“放心,到底是太巳府的骨血,没给你扔出去喂狼,放在外面的莲花池里养着呢。”箬茗郁结在胸,瓮声瓮气地打住她话,然后便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
邝露知道,二娘是真叫她伤心透了,连责骂都意懒了些。
“二娘,露儿自知不孝.....”
“不孝在哪?”箬茗依旧阖着眼,浑不客气地追问她道。
邝露缓了缓心神,勉力支撑着上半身坐起:“多年任性妄为,累及爹爹和小娘们忧心伤神,枉受非议,是其一,如今罔顾礼法,私自生下陛下的骨肉,不但毁尽阖府清名,更陷太巳府于困厄危局。”
外间流言蜚语,总道太巳府觊觎着空悬的天后之位,又哪里知道爹爹三朝为臣,审时度势,最擅明哲保身,其实最不愿的,便是与天家牵连过甚。
为臣效命是一回事,与天帝结亲婚盟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那烈火烹油的风光锦绣之下,暗藏的龌蹉险恶,陛下自己便个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爹爹从无意步水神洛霖的后尘,太巳府更不想成为龙鱼族第二。
终是她这不孝女,拖累了阖府恩亲。
箬茗听罢她言,双目微睁,斜睇过来:“还有呢?”
“二娘.....”
“区区凡人都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箬茗说话着,忽而失了笑,“呵哈!而你怎敢……邝露,你凭什么!堂堂太巳掌珠,好一个夜神仙上,却只当自己的性命如同蝼蚁草芥一般!”
邝露闻言一怔,忙道了声不敢。
“不敢?呵,露儿,你还有什么不敢,元真以命换命得来的……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怎敢谁谁便便就……”
话到伤心处,泪眼婆娑欲语难,竟是半晌凝噎。
“……露儿,你便是不要自己的命,难道不顾惜顾惜孩儿?强行早产,违逆天道自然,孩儿若是损了灵智仙寿....你又该当如何?”
“露儿,不知……”
“好,那你且说说你知道的,”箬茗语调忽转,锋芒毕露,“为何要隐瞒天帝?本妖姑虽不待见那天帝小子,倒也清楚他的品性能耐,他若知道孩子的事,又岂能容你将自己作践至此?”
“邝露,你究竟想做些什么蠢事!”
此刻,邝露无比庆幸的是,当年爹爹带着她前往瑶池求医时,二娘在为娘亲守墓并不在场。因而二娘只知她是得祖龙之泪才化形存活下来,却并不清楚,西王母拿出的那滴眼泪背后有何等因果牵连。
否则,以二娘的精明老练,断不会多此一问,容她有辩解作伪的余地了。
“二娘……二娘可知陛下立下了一道密旨,要立白鹭公子为储?
“那又如何?”
“邝露不服!”邝露目色一暗,拿捏出幽幽怨怨的语调,“二娘,大抵人心皆是如此,得陇即望蜀……露儿就是不甘,就是想挣一挣在他心里的分量。”
亦真亦假的伤情是她最好不过的掩护。
“如今六界与鬼尊的较量已到了最后关头,凤帅手握联军帅印,固然至关重要,可等来日平定女魃,他父子一个手握兵权,一个身在储位,九霄云殿上最不缺的便是野心勃勃,伺机浑水摸鱼之徒,届时少不得又是一场纷争。”
“而锦觅,呵,她从前没有,日后自然也不会顾及陛下半分的,到那时,再让陛下知道宝宝的事……二娘,只有到那时,他才能看清楚,究竟谁才是永远与他站在一处的。”
箬茗精明世故却向来搞不懂朝局之事,分明觉得她这番真情剖白有些许古怪,偏又道不清半点可疑,由是沉默以对,意图在她脸上寻出什么破绽。
偏只见她眸光清澈,恰如元真当年般,神情坚定而决绝。
“决战将至,落子无悔,二娘,这一局我非嬴不可。”
“陛下面前,邝露总是一败涂地,但宝宝会帮我全部赢回来的,让他知道除了那片繁花似锦,还有只属于他,谁都夺不走的温暖与疼爱。”
许是从前恶事做多了,果然是有报应的,箬茗想。于是只得认命地问她道:“说吧,想让二娘怎么做?”
“元吉姐姐的真身是六界内唯一的三清雪莲,若王母娘娘开恩将小麒麟蛋封印进元吉姐的花蕊中,如今时局纷乱,死生无常,但有什么不测……宝宝有元吉姐的仙灵温养着,日久天长,总能等到破壳的机缘。”
“西王母虽素来疼你,可元吉那丫头……娘娘若是不许呢?”
“娘娘不会不许的。”
……
箬茗应下差事出门时,漫天飞雪已停。乌云将散未散,烟笼半遮着中天朗月。
灶前打盹的昙花小仙得了上元传音召唤,倦意顿消。她端着汤药转过庑廊,远远便瞧见殿侧一窗扉叶半开。
病容憔悴的夜神仙子裹着厚重的羊绒大氅,不胜雪意清寒的羸弱纤影勉强着倚框而立,目光依依处,太巳府二夫人正在施法。衣袖婉转过,蓝色灵泽熠熠而生,团团缭绕着那颗麒麟蛋自莲池水底缓缓浮出,尔后应召扑落进了箬茗夫人臂弯中。
夫人似也发现了背后的目光,抱着小麒麟蛋儿回过身来似想给上元瞧瞧,不想是那半开的窗扉竟砰地一声,严丝合缝地闭紧了去。
“仙上,夫人她已经走了。”片刻之后,云容隔着窗扉,轻声禀告。
有些事,云容明知自己已经掺和太过,不该在多嘴的,却犹是忍不住问了上元一句:“仙上这是何苦呢?”
无论要将孩儿送去何处,好好看上一眼总是无碍的。
半响,只听窗内仙子道:“……只怕是见了,便再放不得手了。”
“仙上……”云容一时百味杂陈。
倒是上元提醒道:“云容仙子,先进来吧,你来寻我,想必是凤凰神殿,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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