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内，内阁办公的地方，群情激奋，反倒是坐着的张太岳一言不发。
“首辅大人，您一心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如今太后竟派人来问此等辱人言语，您可一定要站出来啊！”
“不错，若是专心为皇家办事都成了太后口中的窃国贼，这官不做也罢！”
……
听他们越说越过分，张太岳终于抬起了眼皮，喝道：“够了！你们各部的事都办完了？”
眼见张太岳发怒，所有人才施礼后转身往外走。
等人走光，张太岳这才咬牙切齿，心里接连骂了好几声“竖子”。
李太后遣人来问他“大明江山姓甚名谁”，相当于已经撕破了脸皮，他能怎么办？真像刚才那些人说的辞官不做？
怎么可能！这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便是他张太岳也用了多少手段才走到如今这步，怎么舍得？可什么也不做，显然也不成，先别提自己人如何看待，就连天下文官也能笑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蓦然扫见桌上的奏折，心里一下就有了计较。
高府，书房。
高拱也黑着张脸，看着手里刚写的折子一阵犹豫，真要辞官致仕吗？
“父亲，您可想清楚了，您要一退下来，咱们高家……”
看大哥吞吞吐吐，老二大不痛快，高声打断道：“父亲，严嵩之事就在不远！”
严嵩是谁？
当今大明就没不知道的人，嘉靖朝当了整整14年的首辅，可一朝被罢官，就连县令都随意欺负，封了京宅，又封老家祖宅，可怜严嵩八十多岁老头子无家可归，只能流落在墓地里，即便族人想要救济，也被县令抓紧大牢，他只能偷吃贡品为生。
后来被历来清正的海瑞得知，一纸弹劾交到隆庆帝，也就是小皇帝朱翊钧父亲面前，百官愤怒，纷纷上奏，就怕将来他们退下来也落得如此下场，严嵩这才尊严地活了几年。
再后来，徐阶致仕，虽然不至于如严嵩一样惨，可徐家在江南的产业也被鲸吞蚕食，现下不过一富农水平。
同是内阁大佬，同样得罪了一堆的人，高拱父子怎么会不怕？
“哎——”高拱长长地叹了口气，“为父不退又如何？上月才险些身死，如今强留，只怕我们的头都保不住。”
两兄弟一听，顿时面如土色，他们当然忘不了一个月前的事有多恐怖。
李太后、刘太后两人联合下旨，质问当时还是首辅的高拱在内阁说那句“十岁孩子，如何做人主”是什么意思。其实高拱的原话是“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但即便这样，也是大不敬之罪乃至造反的罪名，若非他的学生、门人奔走，张居正张太岳眼看不妙放了他一手，高拱哪里还有人头在？
对了，老夫可以退，不是还有得意弟子张四维在么，只要临退前将他捧入内阁，老夫无忧矣。
“来啊，去请四维。”
听到这里，两个儿子知道再劝也没有用，老大白着脸去安排酒菜，只有老二还在那咬牙。
乾清宫内，朱翊钧摆弄着玉玺，边上立着一大一小两太监。
好一阵，朱翊钧将玉玺放回了盒子，作势要交给大太监。
那人立马跪了下来，一脸的惶恐，“陛下，您既然已经封了常公公为御前监总领，老奴冯宝不敢再专。”
朱翊钧故意犹豫了一会，这才将盒子给了常顺，伸手去扶冯宝。
冯宝哪里敢等人来扶，慌忙爬了起来，垂着头立在那里。
朱翊钧又看了他几眼，心里一阵的复杂。原本，他以为没有冯宝这个人，虽然名字也不是他熟知的“保护的保”，可一向常顺旁敲侧击，经历居然和历史上那位一致，正是打小就服侍他老父亲，后来又服侍过朱翊钧的冯大伴，现为司礼监总管大太监、东厂厂督，正一品，所有太监的头，伺候在李太后跟前。
在后世，人们整理出了大明十大太监，但最广为人知的不外郑和、刘瑾、冯保和魏忠贤。郑和、刘瑾先不管，后两个都是在他朱翊钧的万历朝，一个是历史上评价的赚钱能手、文化达人，修订编撰了不少的书，比如是个文人都要看的《四书》、《五经》等等，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奸雄。
看到冯宝，朱翊钧立马就想到了魏忠贤，这会这小东西该4岁了吧，说不定已经入了宫。
“常伴伴，给冯公公赐座。”
朱翊钧回过神来，吩咐道。
冯宝马上就要推辞，朱翊钧已经瞪了眼，他这才半个屁股坐在了锦墩上，等着小皇帝说话。
“冯公公，朕知道你也是先帝遗诏的顾命大臣，你也知道，朕还年幼，一心又想中兴大明，可和内阁有些误会。”
冯宝一听，马上开口：“老奴只知道有太后和陛下，不知道有内阁。”
表忠心么？
他能主动送来玉玺就是忠心一件，这会这么说又加深了次。
但朱翊钧能轻易信任么？历史上，他可是张居正张太岳的盟友，而且如果朱翊钧没有记错，马上就有一场他参与的大乱子，就是不知道如今他来，又有朱翊钧的横空出世，事情会不会改写。
“冯公公，此事不可乱说。内阁是老祖定制，已经沿袭了200多年，怎么能说没有内阁呢？”朱翊钧皱眉训道。
冯宝当即摇头，“陛下，内阁在老祖之初必然是好的，本是协助老祖处理朝政的机构，可时至今日已经成了朝堂党争的源头。”
朱翊钧叹气不答，冯宝说的当然是事实，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试探还是真的投诚？
若是试探，以今天太后对张太岳和高拱的训斥，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可若是真的投诚，自己一言不发，难免显得懦弱或城府太深。
“那冯公公以为朕该如何？”弄不清楚，反问是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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