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是女君的配偶,对灵瑾来说就是父亲。
他是个身材颀长而性情温和的男子,有一头瀑布般的乌发,用浅色发带束尾。他额间总坠一颗灵珠,素衣素袍,一身通透气质。
大祭司在灵瑾印象中,始终神态温柔,常微笑,身上总有草药香。
他喜欢泡在祭司殿的书斋里,手上总握着书。
灵瑾有一点点大了以后,他便时常教她读书写字,有时也将她和哥哥唤到一起,让他们陪他品茶赏花。
今日也是如此。
祭司殿种的桃花开了。
大祭司迫不及待地将两个孩子捉过去,望着室外成林的灼灼桃花,他自己煮茶品茗,给两个孩子吃点心。
大祭司轻轻感慨道:“今年花开得真好。但愿你们母君今年能抽出空来看的时候,没有再误了花期。”
寻瑜默默啃糕。
灵瑾说:“爹爹,那我们以防万一,折几支桃花下来,给娘亲存着吧。这样娘就算没有空,也可以拿去给她看了。”
大祭司闻言一笑:“也是,那就折几支吧。”
大祭司拿上剪刀,领着灵瑾走到桃园里,问:“乖瑾儿喜欢哪一枝?”
灵瑾仰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指着高处开得漂漂亮亮的桃花,道:“那个!”
大祭司笑着将那一段桃花剪下来,递到灵瑾手上给她玩。
小灵瑾伸手要接。
只是,大祭司看到小灵瑾伸出的小手时,脸上笑容一僵,没有将桃花给她,反倒捉住了她的手,说:“好端端的小手,竟已经长了茧子……”
灵瑾睁着一双乌眸,问:“爹,什么是茧子?”
“就是这个。”
大祭司碰了碰灵瑾的手。
灵瑾也摸摸自己手掌手指上硬硬的部分,这些地方多是她平时会摩擦到弓和弦的。
她恍然大悟,说:“之前磨了几个水泡出来,不小心破了。后来又磨了水泡,几次之后就有点变硬了,原来这是茧子呀。”
大祭司心疼:“疼坏了吧?”
灵瑾说:“还好,一开始有点痛,磨多了就习惯了。而且现在变硬还蛮好的,这样就没那么容易破了。”
大祭司眼神悲戚。
他看着灵瑾的手,又想到什么,回头去看寻瑜:“瑜儿,你的手也给我看看。”
寻瑜早已将手背在身后,迟疑地不肯过去。
大祭司长叹:“你们两个……”
兄妹二人默契地向对方看去,面面相觑。
他们两个生怕大祭司会继续问,他们手上的茧子是怎么弄的。他们每天傍晚都偷偷练射箭,练到天色暗沉、借助灯光看靶子也会吃力为止,这是兄妹两人的秘密,如果被父母知道,总觉得会挨骂。
然而大祭司神情复杂,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去仓库取了两罐草药膏,给两个孩子涂抹。
*
桃花盛开数日。
在其绽放浓时,忽一日黄昏,金阳斜照桃林。
只见碧天霞色之中,一道赤色火光呼啸而过,一只炽凰曳尾翱翔而过,在祭司殿外停滞。她缓拍羽翼,骄然落地,化成一华服女子,款步入内。
大祭司看到来人,放下书卷,脸上已是一片柔和意。
他走出来,执住女君的手,唤道:“旭儿。”
女君一笑,凤目上扬,灼如红日。
她将手交给大祭司,曳裙进屋。
“你这里,今年的桃花开得真不错。”
女君坐下,望着屋外盛景赞美道。
大祭司说:“今年的雨水来得正好,温度也适宜,花开是天时地利。”
女君随口感慨道:“也唯有你有这个耐心,去费力栽培。”
这时,女君看到桌上摆的花盆里插了两枝桃花,花开极盛,但是用灵气保存着的,显然是特意留着。
她问:“你今年怎么剪了桃花枝了?往年你不是总舍不得,我跟你要都不给,还跟我说花朵活生生长在树上才好看,剪下来又不栽培,迟早就成死物了,要看自己来看。”
大祭司笑道:“这是瑾儿选的。你最近不是忙,东奔西跑的,怕你花谢了还来不及看,所以留了两枝下来。花是重要,但总不及人。”
女君扬眉道:“你这是怪我不来看你了?”
大祭司淡淡的:“臣岂敢。”
“嘴上会说。可这么多年,我还没见你有什么真不敢的。”
女君眼梢上挑,抿了口茶,问他道:“这些天我不在,瑜儿和瑾儿怎么样,他们关系好些了吗?”
“看着是好了不少。”
大祭司嘴上这样说,眉头却蹙了起来,忧虑而严肃。
女君问:“怎么了?”
大祭司道:“瑜儿和瑾儿手上,练弓练的,都长了硬茧。”
“这不算什么。”
女君对此不以为意。
“孩子们总要长大的,即使现在不长,将来迟早也要长。世上没有那么多顺风顺水的好事,躲不掉的。再说,只要做的事他们两个喜欢,就算旁人看来艰苦,他们也甘之如饴。”
大祭司轻轻叹了口气,对女君道:“手给我。”
“干嘛?”
女君一边问,一边却将手递了过去。
大祭司摩挲她掌心经年累月的茧子和各种伤疤。
女君的手从未好过,旧伤又添新伤,最新的伤才刚愈合,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她亲自练兵,日日习武,完了竟然还用这样的手继续批奏疏。
大祭司蹙眉,然后起身取出之前还未收回仓库的消痕药膏,用手取了铜钱大小,亲手给她涂抹。
女君见状,笑眯眯地用另一手托腮,懒洋洋地看大祭司帮她疗伤的侧脸,说:“你明知以我受伤的速度,药根本是没用的,何必还总费这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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